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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4 退藏於密

    下午六点,市中心唐宫小聚餐厅外等待就餐的食客已排成长长的队伍。

    餐厅里,何莞尔占据着靠窗的一张两人卡座,左顾右盼。

    作为庆州难得一见味道正宗的粤菜馆,这里位置极其难定,何莞尔早下班一个小时才能顺利抢到位置,就等着白廷海六点过来吃饭。

    只是六点已过,她只等到白老师微信发来的一句话——堵车,要迟到了。

    六点四十多分,白廷海终于出现。他穿着惯常爱穿的深灰色西装,内里是浅灰色衬衫,一贯低调的装扮。

    “抱歉,来晚了,”白廷海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,擦了把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,“我又低估了庆州拥堵的程度。”

    何莞尔的注意力却在他的右脚上。

    白老师是个爱面子的人,即使腿脚不方便,出门也从不用拐杖,今天这匆匆一见,他跛足的情况似乎比上一次见他的时候稍微严重了些。

    年初厄尔尼诺的肆虐,这个夏秋高温又多雨,但据说今年冬天会格外地冷。以白老师的情况住在香雪海那样阴冷的地方,腿部的伤只怕会更加恶化。

    不行,一定得找个理由让白老师搬到市区来住。只是,以白老师的个性,如果是说怕他的腿伤恶化,只怕会拒绝地干干脆脆,完全没得谈。

    那到底该怎么劝呢?何莞尔好一番冥思苦想,都没来得及搭白廷海的话。

    “莞尔?莞尔?”见她在出神,白廷海轻唤她的名字,“你怎么呆了?在想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啊?哦!”何莞尔回过神,从背包里拎出一个小巧的转经筒造型的钥匙链,“白老师,这是给您的礼物。”

    十几分钟后,何莞尔右手戴着一次性手套,抓着半只乳鸽啃。

    这算是这里的招牌菜,一只38元而已,比照28一份的生菜,简直不要太划算。

    无肉不欢的何莞尔吃得很开心,而且这里除了烤乳鸽很好吃以外,各种面点、小菜、粥都清淡精致,也是白廷海偏好的味道。

    看着何莞尔面前的盘子几乎全空了,白廷海将几乎没动过的一份咕咾肉换到了她面前。

    “老师,”何莞尔有些过意不去,尴尬地说,“您忘了?我不吃猪肉的。”

    “抱歉,我还真给忘了,”白廷海如梦初醒,忙将菜换了回来,自嘲道,“老了,健忘得很,莞尔你可要多担待。”

    何莞尔忙摇头:“您才不老,可不能这样说自己,五十都不到怎么能叫老呢?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标准,您还是青年!”

    “我还是青年?”白廷海啼笑皆非地指了指她,“那你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是幼年期!”何莞尔理直气壮,又悄悄指了指隔壁一桌八九岁的孩子,“那边的叫人类幼崽。”

    白廷海被她逗笑,几秒后笑容浅淡下来,摸了摸鼻头,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表情。

    “说起年龄,莞尔,我才发觉你明年就满三十了。”好一阵子,他终于开口。

    何莞尔不明就里地点头:“是啊,怎么了?”

    怎么说起她的年龄问题了?最近也不是她生日啊?

    何莞尔猜来猜去,却没想到白廷海说了句:“你就没想过找个男朋友吗?”

    何莞尔:“……”

    十几秒后,她哭笑不得:“老师,难道你也染上了催婚的毛病?”

    白廷海忙摇头:“不是不是,我这不是受不了别人的拜托吗?”

    他说完,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张薄薄的纸给她:“有人拜托我牵线搭桥,说要见你一面。他说几年前在一个会议上对你惊鸿一瞥,当时没勇气搭讪,结果一直念念不忘。好容易打听到你是我的学生,于是恭恭敬敬拜上门来,想求得一份姻缘。这是那孩子的联系方式,不管怎样你先收下,见不见的以后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何莞尔听得目瞪口呆,苦着脸不肯接过来:“老师,我没这个打算,别逼我了,男朋友这种生物在我的世界里还没长出来。”

    然而无论她怎么拒绝,白廷海一再坚持下,她终于还是收下了那东西。

    白廷海如释重负,起身说了句“失陪一下”,便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过去。

    何莞尔趁他走开,摊开纸看见正中写的“严峥”二字和一串电话号码,嘀咕起来:“名字倒还不错,就不知道是不是个名不副实的家伙。”

    就比如——那个家伙,名字叫春山,其实整个人没有一点能和“春”沾边,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,都更适合叫“冰山”。

    脑子里忽然跳出那人的形象——五官是汉族人里难得的立体,额头饱满、眼睛深邃、山根挺拔,下颌线流畅紧致,又带着微微一点的折角。

    嗯,确实有个好皮囊,可惜脾气不大好,说话又损又毒不说,还很没绅士风度,一点都不适合做男朋友。

    “男朋友”三个字让何莞尔怔了一怔,马上狠命地甩了甩头。

    她对自己这时候莫名其妙想起莫春山这件事异常懊恼,更懊恼怎么会把他和那三个字联系起来。

    却发觉不管怎么甩头,那轮廓分明的侧脸,似乎不那么容易就从记忆里消失掉。

    白廷海几分钟后归来,有些纳闷何莞尔怎么头发乱糟糟,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。

    临到离开埋单的时候,何莞尔才发觉白廷海刚才借口去卫生间,其实已经将账单付过了。

    她这才如梦初醒,更加懊恼起来:“说好了我请客,怎么您又把钱给付了?”

    白廷海笑着回答:“和学生吃顿饭还不给钱,我可怕人说我学术腐败。”

    何莞尔本想接着他的话开几句玩笑,却想起付莹莹曾经说过她和白老师有染之类的话,顿时没了心情,恍恍惚惚地拿了东西走人。

    在路过饭店大厅的时候,她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
    大厅走廊最靠里的包间入口处,那穿着米色毛衣、头发盘得精致整齐的女人,似乎是顾念。

    何莞尔精神一振,睁大眼睛认真看了看,确定那背影就是顾念。

    看样子顾念是订了这里的包间吃饭,只是来得有些晚,不过也真是应了那句话—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顾念和白老师应该多年没有见面了,这一番偶遇,想必他们两人都会很意外。

    何莞尔一阵高兴,上前几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,又看到走在顾念前方刚好回头的男人。

    男人三十来岁的模样,短发、瘦高,一手臂弯上搭着深红的女式风衣,另一只手和顾念的手牵在一起。

    他走在顾念前面,回头浅笑之际侧身挡着包间门前挂的珠帘,小心翼翼护着顾念不被那些珠子碰到。

    何莞尔脸上的笑容凝固,她停下脚步,狠狠地眨了眨眼,有些恍神。

    怎么会是他?

    白廷海见她呆呆不动,站在她身后,轻声地问:“怎么了?看到了熟人?”

    何莞尔回过神,忙摇头:“没有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次日早晨,七点半不到何莞尔就到了报社,端着杯水坐在桌前,对着桌面上的手机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雷诺也习惯早到,她端着杯豆浆进了办公室,看到何莞尔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又发现她脸上明显的黑眼圈,愣了愣:“老大,你又加班了?”

    何莞尔没理她,雷诺便开始耍宝:“不是吧我的女王?有什么不开心的事,不如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?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何莞尔抬眼看了看她,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雷诺虽然爱笑爱闹,却不是不知好歹恃宠而骄的人,看到何莞尔心情不是太好的模样,忙知情识趣地走开,留够独处的空间给她。

    想到几天前看到的场景,何莞尔深吸了一口气,稳了稳有些烦乱的思绪。

    她再一次划开手机屏保,点开了微信,之后看着微信上顾念的名字,打出长长的一段字,看了一遍,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。

    然后又再打、再删。

    整整半个小时的犹豫,她发出去的仅有十几个字。

    今晚七点,城南石翠小酌,不见不散。

    几分钟后,顾念回了一个字——好。

    当晚,庆州南岸区的石翠小酌里,何莞尔订了个小包间。

    这是一家所谓的黑珍珠餐馆,经营着改良的川菜,环境富丽堂皇,每个包间都配有花园式的露台,价格自然也不菲。

    何莞尔不喜欢这调调,她最爱的还是喝着啤酒在街边摊撸串。但顾念喜欢,所以这一次完全是将就她的审美。

    只是何莞尔从七点等到快八点,一壶竹叶青换了三次水,顾念才终于姗姗来迟。

    看到餐厅的装潢,顾念明显愣了愣,然后拍了拍何莞尔的肩,调笑道:“我以为你只爱苍蝇馆子的,没想到也有高端洋气的一天。”

    何莞尔招呼她:“坐吧,等你好久了。”

    顾念款款地坐下,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,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笑:“怎么觉得你这对桃花眼水灵灵的?老实交代,是不是出去休假一趟,遇到了帅得不得了的康巴汉子,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艳遇?”

    何莞尔打掉她的手,随意回了两个字:“哪有?”

    顾念却巧笑倩兮:“骗不过我的,你肯定有艳遇。老实交代,谁有这么好运能得我女神垂青?”

    何莞尔实在没心情和顾念说笑,指了指菜单,岔开话题:“这次出去不知道给你买什么礼物合适,请你吃顿饭权当赔罪了。你点菜吧。”

    顾念撇了撇嘴,满意地拿起菜单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顾念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,进门便脱了下来,内里是纯白色的修身连衣裙。

    她头发刚修剪过,刚刚过肩的长度加上齐刘海,减龄又甜美。

    只是何莞尔总觉得这样的顾念,很违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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